第5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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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冯紫英告诉了韩家老爷子贾琮奉燕王之命赶往长安,韩奇猜到他若经过太原必住早年险些丧命的这家客栈,遂日日使人候着逮他,可算逮着了。贾琮歪着脑袋看了韩奇老半日,道:“我可不可以这样推论。”他掰手指头,“你们府里很早以前就跟了晋王。”

    韩奇奇道:“何以见得?”

    贾琮道:“从诸王挑封地来看,他们不是乱挑的。吴王爱财,挑了最有钱的吴国;齐王爱文,挑了离孔圣人近的齐国;蜀王与剑南节度使方雄有勾结,挑了蜀国。晋王当年还有点优势,属于可以捞到自己想要的地盘那种。他挑晋国总有点缘故。你弟弟韩光原先是太原府的父母官,虽然不甚称职;而后你也离开京城跑到晋国来当官。要说你瞧不上燕王或是你没本事在燕王跟前露脸,我是不信的。这些零零星星的东西拼到一处,便可猜出锦乡伯府早就是晋王的人、甚至太原府早就是晋王的地盘。”

    韩奇拍掌:“推得妙!”

    贾琮接着说:“然而冯紫英居然跑去告诉韩老爷子我会路过太原。是不是这两年你们家瞧晋国不大好了、有心转投燕国?冯大哥是诚心想让咱们俩见上一面?”

    韩奇微笑道:“我们委实瞧晋国不大好了,却非在这两年;早便瞧出来了。冯紫英委实有心让你我二人见上一面。我们府里也不是有心想投燕国。琮儿——”他抬目看了看贾琮,“你已择定了燕王么?”

    贾琮耸肩道:“我眼下择了燕王司徒磐。”

    “那就是没看上他儿子。”

    “他儿子暂还没有出挑的。守业总比创业难,再好的江山一个败家子就能败个干净;纵然不败家、旁人都在跑的时候他若是慢悠悠闲逛也不成。今时不同往日,数千年来机会只此一次,不进则退。”

    韩奇默然片刻,点点头:“好。那我先在晋国这儿呆着。什么时候你拿定了主意或是改变了主意,告诉我一声,哥哥跟着你走。”

    贾琮眨了眨眼,再看韩奇神色如常、仿佛他刚才不过说了些酱鸭子炸肉丸之类的话。“你确定?万一被我带沟里去了呢?”

    韩奇道:“依着你所言,不进则退。你是个有来历的,必能挑中最‘进’的那一个。”

    贾琮慢慢的说:“我若说什么有来历是谣传你信么?”

    韩奇笑了:“纵然那个是谣传——”他抬手往上指了指,“当年你在这客栈里头的事儿总不是谣传。人力悬殊成那样,还是被偷袭的,竟能赢成那样!”

    贾琮怀念了会子当日之战,道:“主要是因为对方傻。高家的人都是沙场老兵,寻常市井流氓哪里能是对手。”

    韩奇道:“又何至于胜负悬殊得那般厉害。”

    贾琮笑道:“那一次我们委实打得不错,我就不谦虚了。”乃话音一转,“韩大哥当真觉得小弟有眼光?”

    韩奇与他对视而笑:“为兄老早就觉得贤弟有眼光了。”

    贾琮思忖片刻:“也好。既如此,小弟有两件事托付韩大哥。”

    韩奇登时抱拳:“兄弟请讲。”

    “头一件。老晋王已死,新晋王登位,听说他挺看重韩大哥的。恳请兄长向他谏言,在晋国普及义务教育学堂。百年大计,教育为先。没有了人,什么都不好办。”

    韩奇点头:“这一节好办。”

    “再一件。”贾琮微笑道,“我与红骨记早已联手赚钱了。”韩奇猛然吸了口冷气。数年前他被施黎哄得吞下了一颗“三尸脑神丹”,不得已当了神盾局的探子。这几年晋国之事悉数录在神盾局卷宗里头,也从神盾局知道了些事;例如,台湾府的军队虽少、火.枪极多。他便猜贾琮与红骨记有猫腻,倒没料到这小子信口便说了出来。“如今天底下的火器作坊,很多都在红骨记手里。晋国的煤矿实在是惹人眼红啊……”贾琮直起腰来,“从晋国弄煤矿很费力气。若有韩大哥帮忙,此事便能通畅许多。”

    韩奇挑了挑眉头,道:“红骨记可有什么志向么?”

    贾琮道:“当世界首富算不算?纵然当不上世界首富,当军火大亨也了不得。”

    韩奇想了想:“倒是不难。”又想了片刻,断然道,“不难。”

    “还有铁矿,晋国也不少。”贾琮道,“而且集中、好开采。”

    韩奇这回极爽利:“好。”

    贾琮扬眉道:“不会少你们韩家的银钱。”

    韩奇眼神一亮!先晋王是个小气的,锦乡伯府跟了他二十余年并未得几样好处,反倒贴上了许多人手钱财。不禁捋须而笑:“红骨记有钱我是知道的。”

    贾琮挤了挤眼,又问道:“你听说过商党么?”

    韩奇道:“听说蜀国那边有个商党,与绿林贼寇勾结、闹得厉害。所做之事与京城游侠儿有几分相似,专门替商贾人家对付官府。”

    贾琮道:“商党之首就是红骨记。”

    韩奇眼光一闪:“那游侠儿?”贾琮勾起嘴角看着他。韩奇了然。想了半日,问道,“商党……想做什么?”

    “眼下是为了防着王爷和官府抢夺商贾产业、好替自由商贸留下发展空间。”贾琮道,“长远计划是替未来预备一个代表资产阶级的政党。”韩奇听不大明白。贾琮解释道,“钱与权自古以来就是横行天下之物。而这两者相争,从前都是权碾压钱。现在不是从前,商党之用便是欲以钱抗权。”

    韩奇登时摇头:“红骨记想得太浅了。天家若是欲取商家之利,豪夺不过枝枝蔓蔓,加税才是常用之策。”

    贾琮微笑道:“故此要加强各国商贾之往来。谁要加税,就搬迁去不加税之处好了。楚国早年也曾加过税,不是两年不到就降回去了?商人都跑去吴国了。人家吴王非但不加税,还减了点子。再说——”他端起茶盅子饮了一口,“还有外洋呢。外洋殖民地为了吸引人口,税是最少的。”

    韩奇猛然想到了什么,眯起眼睛看了看贾琮:“琮儿,你惦记外洋呢?”

    贾琮点头:“我一直惦记外洋呢,尤其惦记北美。对了,韩大哥,等燕王打下北美来,还要麻烦你帮着撺掇人过去开荒淘金。”

    韩奇嘴角弯了起来,了然道:“好。”早年神盾局那人曾说过,贾琮仿佛有心等各家王爷打下美洲来,去那边主事。这孩子打小便爱走偏锋。

    “如果你真的能握住晋国,还可以发展下工业。”贾琮道,“就是如同近年吴国鲁国那般兴建工厂。”他又想了想,“本来你们这里直接做冶铁是最好的。只是……那些技术暂且不便给晋国,万一泄漏出去不是顽的。算了。”他摇头道,“还是等等,等燕王打下北美来,在那边弄。”

    韩奇坐着想了半日,伸出巴掌来:“五年。五年我把晋国全部拿下。”

    陈瑞锦一直在旁听着,闻言忽然问道:“为何要五年?”

    韩奇道:“晋国也不是我一人独大的。”

    陈瑞锦道:“谁碍着你?”韩奇侧头瞧了瞧她。她道,“做过坏事没有?”

    韩奇顿时呼吸急促:“有做过的、有没做过的。”

    “那种多些?”

    韩奇呼吸愈发快了:“自然是后者多了。”

    “若是做过坏事的都没了,你能不能对付没做坏事的?”

    韩奇笑道:“朝堂之上,素来是好人好对付。”

    陈瑞锦微笑道:“游侠儿在京城呆久了也腻味,是时候到处走走了。”

    韩奇大喜过望,向她作了个揖:“那就多谢了!”

    陈瑞锦站起来还礼:“辛苦韩大人。”

    贾琮也向他作了个长揖:“辛苦韩大人。”三人互视了几眼,齐声笑了起来。

    韩奇连饭都没同他们吃一顿,整了整衣衫软帽、没事人一般走了,步子比来时快得多。贾琮给他留了联络法子,回头暗暗传信给京中的贾敘、蜀中的刘丰和台湾府的吴小溪,安排与韩奇往来事宜,开始在晋国大规模活动。

    陈瑞锦忙着编密码信呢,贾琮坐着发了会子呆,忽然说:“此事的契机竟是建安公主灭了先头的晋王。咱们是不是太不主动了?”

    陈瑞锦一壁写一壁说:“也不尽然。早年诸事不周全,勉力反倒不好。时机到了一切便宜。”

    “说的也是,水到渠成。”

    此事既了,次日一行人便离开太原府往长安而去。一路无话。

    这日进了长安城直奔高府。高家老太君也早得了飞鸽传书,听说他们来了,忙命请进里头去。贾琮到厅中抬目望去,贾太君虽还精神,眉目间已老了许多,束着的白头发也薄了许多,脸上的褶子倒是没添、只爬了些老年斑。心下慨然,上前跪倒行大礼:“姑祖母!”陈瑞锦便在他身旁跪倒。

    贾太君忙拄着拐杖上前:“快些起来!”

    贾琮没起来,笑抬了抬下巴示意道:“姑祖母,这是我未婚妻陈瑞锦。”陈瑞锦眼观鼻鼻观心叩首。

    贾太君点点头:“我听说了。”也命她起来。贾琮二人方一齐站起身来在旁落座。

    贾太君细细打量了陈瑞锦会子,问了她的年庚、名字等等。他二人商议过,陈瑞锦的身世不用瞒着老太太,遂直言其出自齐国府。贾太君想了想道:“我记得齐国府的四姑娘年幼时丢了?”

    贾琮道:“不是丢了,是送人了。送去大内做了女卫。”

    贾太君豁然明白了,看陈瑞锦之目光顿时和蔼许多,叹道:“是个苦命的孩子。”

    贾琮大言不惭道:“老天爷有时候也挺公平的。瑞锦幼年坎坷,故此遇见了我这般好男人,也算折回去了。”陈瑞锦今儿娴淑的紧,闻言忍不住瞥了他一眼。

    贾太君笑道:“你这小皮猴儿。”不禁慨然,“你都这么大了,要娶媳妇儿了。”贾琮傻笑三声。

    说了几句闲话之后,贾太君问他这趟是来做什么的。贾琮道:“问问您老有没有什么法子让秦国建义务教育学堂。”

    贾太君道:“秦王没那个心思。”贾琮皱眉。贾太君想了会子道,“建学堂那么要紧么?”

    贾琮点头:“实在太要紧了。”

    贾太君道:“那就高家建好了。不过是念几本启蒙册子,花不了几个钱。”

    贾琮道:“高家有钱天下皆知。只是高家在秦国的地盘建学堂不会惹秦王起疑么?”

    贾太君哼道:“高家不建学堂就不会惹得秦王起疑么?”乃抬头挺胸道,“他倒是巴不得我们举家迁去平安州,老身偏不走。”

    贾琮失声而笑,又道:“他不会把你们当心腹大患吧。”

    贾太君道:“早年还有心拉拢我们府里,四五年前开始便有些避着了。近两年,因宠了一个什么丁滁的,渐渐越来越看高家不顺眼。”

    贾琮扯下耳朵:“叫什么的?”

    贾太君道:“叫丁滁。你听说过?”

    贾琮忙扭头看陈瑞锦,陈瑞锦道:“龚先生不曾告诉过我。”

    贾琮翻了个大白眼子:“会不会是同名同姓?”乃伸手指头沾了茶在案头写了个“滁”字,“姑祖母,您瞧瞧那个丁滁的名字是这个么?多大年岁?”

    贾太君点头:“不错,是这个字。那丁大人三十多岁不足四十。”

    “这个字用作人名的不多。”贾琮道,“年岁也对,八成就是那个丁滁了。”乃摇头道,“龚老头又一个人悄悄捣什么鬼儿。”

    偏这会子外头有门子进来回道:“欧成将军来了!”

    贾琮欢喜得站了起来,向陈瑞锦道:“早年我还想拜师欧叔叔为师、跟他学真功夫呢,可惜后来让我爹抢走了,日日缠着人家打架。”贾太君闻言哈哈笑了起来。

    不多时,欧成大步流星走了进来,十几年过去了分毫未见老。贾琮跑上去喊:“欧叔叔!”正欲行礼,让欧成一把抓住了胳膊:“琮三爷,你会断案不是?”

    贾琮怔了怔:“啊?”

    欧成急道:“那年你急着回京,不就是因为宝二爷挨了冤案?后来是你明察秋毫、替他翻了案!”

    贾琮摸了摸后脑道:“那事儿……很是侥幸。”我是先有答案再编过程的。

    贾太君乃问道:“欧将军,出什么事了?”

    欧成嗐声道:“明德门那儿死的瞎子,他们赖是姜老四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