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8章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夜的命名术最强战神全职艺术家龙王殿重生之都市仙尊财运天降花娇

一秒记住【笔趣阁小说网 www.biquge34.net】,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后人云,屁股决定脑袋。同一株树,园丁所想与樵夫所想并不相同。陈瑞文将七皇子藏匿台湾大佳腊之事传信回吴国,吴王大喜!速以信鸽传令进京,着人将此事漏给燕王。

    吴王的人也有两把刷子。收买了燕国世子司徒岳身边一个得脸的太监,只说自己新开了家酒楼,求那太监引着世子去逛逛,若能让世子亲笔题字就更好了。太监收了人家的银子,果然撺掇世子给那酒楼捧场去。世子前阵子遭了冤枉才刚被他老子放出来,心里并不好受,也愿意出门散散心。

    那家的酒极好,世子一高兴多吃了两杯,少不得要小解。东家又给太监塞银子,说是预备了美人在茅厕里头服侍,求世子亲卫别赶走。这等事最寻常不过,世子遂醉醺醺扶着美人从茅厕出来。那美人不留神走错了路,撞见两个鬼鬼祟祟的人。世子亲卫恐怕有刺客,暗暗跟上那两位,不想听到一番机密言语。原来那两个人是吴国细作。吴王听说荣国府为留条后路,暗暗藏起了太上皇之第七子,人一直养在台湾府。因不知真假,命人进京核实,如今已得了人证物证。

    世子闻讯大惊,酒立时醒了,带着这两个细作去他们的住处取了物证、并亲自审问人证。见样样皆对上了、且合乎情理,立时领人进燕王府求见燕王。

    燕王闻听也大惊。思忖片刻,问道:“你信么?”

    世子道:“儿子本不想信,只是铁证如山。”

    燕王道:“若早两个月,孤也信。”世子一愣。燕王叹道,“那件事……是委屈你了。”

    世子立时明白是哪件事,红了眼眶子:“不怨父王,父王不过是让奸人蒙蔽了。”

    燕王道:“那事又何尝不是铁证如山?”世子呼吸一滞。燕王又叹,“回头再一查,漏洞百出跟个筛子似的,偏孤当时就是看不见。儿啊,遇上大事、尤其是巧事,须得冷静几日,再从头细查。”

    世子恍然,躬身下拜:“儿子明白了,谢父王教导。”燕王“嗯”了一声,命人立传冯紫英。

    不多时冯紫英到了,见了那些“物证”反倒安下心来。观燕王神色只是起疑、并未全信,松了口气:“微臣不信,不如先去试探试探贾环。”

    燕王道:“孤也许久不曾见他了,让他进府来吧。”

    冯紫英不觉笑了:“微臣遵命。”

    燕王哼道:“你笑什么,不怕他们家当真藏了什么心思?”

    冯紫英愈发笑起来:“不敢瞒着王爷,臣当真不怕这个。”燕王又哼一声。

    一时贾环来了,恭恭敬敬给燕王、冯紫英行礼,世子已藏到屏风后头去了。燕王乃道:“孤今日喊你来不为别的。早年方雄那贼人篡京师时,七皇子丢了。如今孤已得了消息,此子乃是被他外祖家藏起来了。”

    贾环道:“一直就有人这么猜。王爷这是想找七皇子出来?”

    燕王点头:“你可有主意没有。”

    贾环想了想:“既然王爷犯愁,想必有什么忌讳。敢问是什么忌讳?晚生也好绕开。”

    冯紫英道:“何尝有什么忌讳?”

    贾环一愣:“既没有忌讳,将定城侯爷抓起来问问不就得了?”燕王与冯紫英互视一眼,又面面相觑了半日,同时大笑起来。贾环莫名不已,“晚生说错了什么吗?”

    冯紫英一壁笑一壁说:“没有,你说的很是。这本是最常用的法子,我也不知哪里断了弦,竟没想到。”

    贾环道:“若怕打草惊蛇,可趁谢侯爷逛戏园子茶楼子之机偷偷抓走。”

    冯紫英摆手道:“这等手段你外行,少班门弄斧。”贾环瘪嘴,怨然瞧了他一眼没吭声。

    待贾环走了,燕王将世子喊出来,问冯紫英:“怎么你见了那些书函便是一副放心模样?你从哪里瞧出是假的?我瞧字迹、印章都对。”

    冯紫英笑道:“不错,字迹印章都对,而字迹印章都可作伪。偏里头有几封乃是拟贾琮给贾环写信……写得一本正经。贾琮这些年来给我写了那么多亲笔书信,许多都说的要紧事,没有一封不带俏皮话的。”燕王与世子皆哑然失笑。冯紫英自己也撑不住笑了,“他给环哥儿写信难道比写给我还正经些?他给我的信里头说林大人因为点子小事骂他,‘林老头儿怕是得了更年期综合症,唠叨了我半个时辰,亏得我耳朵里已磨出好些茧子不用塞棉花’。这些信里头一口一个恩师,是贾琮写的才怪!”

    燕王指着他笑道:“这些事旁人哪里知道,偏哄不了你。”

    冯紫英道:“只是七皇子保不齐当真在大佳腊,荣国府却未必知道。”

    燕王道:“孤亦有此疑。若是真的,谢鲸那江西知府也做到头了。”乃看着世子道,“你琢磨琢磨,用何人替他的好。”

    世子惊喜:“父王!”

    燕王道:“喊什么?只是让你琢磨。”

    世子深施一礼:“儿子必用心琢磨。”冯紫英眼观鼻鼻观心,内里暗暗宽慰。

    次日,定城侯爷出门会友,在花楼里头没了踪影。那老头本是贾政一流的人物。冯紫英略施小计,不过半日功夫他便什么都招了。燕王拿着口供思忖良久,问冯紫英:“依你看当如何?打小与贾家大哥儿养在一处。”

    冯紫英想了想:“其实也不必动他。贾琮最不耐烦沾惹这些事,何况给他下了这么大一个套子。”

    燕王道:“贾琮的性子孤知道。只恐贾琏那儿子大了之后……”

    冯紫英道:“王爷放心,那孩子也是贾琮教养大的。”燕王仍面色不定。冯紫英道,“王爷既有疑虑,可使人去台湾府试探那孩子心性。”

    燕王又思忖半日,道:“你亲去一趟,酌情处置。”冯紫英心中猛然一跳,垂头应“是”。

    急忙忙安置了手边事物,数日后冯紫英启程直奔台湾府。路过江西省府南昌,略一打探,知府老爷卧病多日。再找出手下细作一问——谢鲸离开南昌府很久了。冯紫英心中冷笑,命人将此事传入京城,新换好马赶着走了。

    燕王得信后,当日便向下头的谋臣道:“江西久遭匪乱,百姓苦不堪言。孤如今正命人在江西平匪,以解百姓之难。”

    一阵歌功颂德,之后有人道:“江西早先太平的很,自打谢鲸上任后便开始有匪乱,且此人为江西总兵、知府多年,文武皆干过,并不能治匪。可知此人无能。待王爷除尽土匪后,怕是得另选能吏为治。不然,只怕土匪会‘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

    燕王点头:“孤正有此意,须得另换个得用的去。”乃命他们都想想,过些日子举荐人选。

    世子听说了便有几分着急。他自己这些年门客不少,亦多有才学,斟酌许久不知荐谁好,烦的紧。他有个贴身服侍的太监,见主子犯愁,便劝他去些安静之处走走。说不得心里头能安静些,心静了也容易想出法子来。世子听着有理,便引着几个人出了门。他想了想,今儿并不是上香的日子,寺庙里头想必安静,遂往城郊清虚观而去,不曾惊动观中道士。

    清虚观颇大,今儿香客甚少,极清静。世子从前到后逛了半日,忽闻琴声悦耳、随风送来,不觉止步而听。良久,琴声戛然而止,世子犹如从梦中醒来一般,连赞:“好琴!”忙循着琴声来处找去。此处离清虚观后山只一墙之隔,琴声乃是从后山飘过来的。待世子找到后门跑出去,远远看见一位峨冠博带之老者负手而行,身后跟着两位小童,一位抱着琴,一位捧了个小香炉。世子忙追上去,而老者早转过一条小道不见了。

    世子有些惋惜,连叹无缘。他身边一个太监眼尖,觑见路边草丛里头有个扇袋子,忙拾起来交予世子。世子取出扇子一瞧,上头写了一首“蝶恋花”。

    阅尽天涯离别苦,不道归来,零落花如许。花底相看无一语,绿窗春与天俱莫。

    待把相思灯下诉,一缕新欢,旧恨千千缕。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世子读罢,拍掌叫绝:“好词!”却看后头有署名,“海宁王国维”。他心想,既有了名讳籍贯,便好寻人。乃亲收好扇子,领人回府。

    遂打发人四处探听“王国维先生”。他手下人往儒生学士常去之处问了一圈儿,皆没人知道。

    世子既费心寻一位老先生,免不得有书生愿意帮着他寻,万一让自己打听到了不就趁势在世子跟前露脸么?两日后,荣国府的贾兰与几位同学吃酒,有人想着他两个叔父皆是名流,便问了他。贾兰道:“王国维?是写‘西窗白,纷纷凉月,一院丁香雪’的那位么?”

    那人忙问:“兰大爷认得?”

    贾兰摇头:“只看过他一首词。”那人又问王先生籍贯,贾兰也不知道。

    饶是如此,那人酒都没吃完便跑去世子府告诉了。世子听罢很是迟疑。贾兰乃是荣国府最年长的孙辈,这两年已出来主持许多事了。他深知荣国府是他老子心腹,不敢贸然结交。斟酌良久,自言自语道:“不过是打探王先生罢了。”

    次日,世子只带了两个护卫,青衣小帽往荣国府而去。当中一个是他老子派来的,为的是光明正大。乃投了个帖子,上头写着“岳大”。这化名太过明白了些。贾兰得了帖子啼笑皆非,命人请他到外书房。二人其实见过面,世子既说他是“岳大”,贾兰也不拆穿他,初次相见一般对着作揖。

    世子取出王国维先生的扇子打探,道:“数日前曾听这位老先生奏琴,仙乐也。晚生渴慕的紧。”

    贾兰道:“晚生并不认得王先生,只瞧过他一篇小词。”乃起身从书架上翻出一首贾兰手抄的“点绛唇”,署的作者正是王国维。又看了看扇子,道,“这两首词的词风倒是一般无二,当为一人所作。”

    世子忙问:“敢问贾先生,这词从何处抄来?”

    贾兰道:“年前我在翰林院做义工整理书册,一本《天工开物》掉出张纸来,上头写了这个。我极喜欢,便抄了。”

    世子大喜:“王先生是位翰林?”

    “也保不齐是借书之人?”

    世子不觉喜笑颜开:“有线索就好。”贾兰微笑。

    偏这会子有个书生从外头直走进来,口里笑道:“小兰大爷,你输了!”见屋里有客,一愣。

    贾兰哼道:“那点子出息!才几个钱。”

    书生道:“要紧的不是几个钱,是你贾兰可算输了一回。”乃朝世子作了个揖,“这位兄台,打扰了。晚生不知有客,这就走。”

    世子忙说“无碍”。贾兰乃指世子道:“这位是岳大爷。”又指那书生,“小秦相公。”二人互揖后,那小秦相公便出去了。

    世子既打探到了王国维消息,也不多留,亦起身告辞。他与小秦相公本是前后脚走的。走到荣国府门口,可巧遇上小秦相公拉着马缰绳同这府里的门子说笑。大约是赢了贾兰的钱心里欢喜,他望见世子也出来,笑道:“呦~~岳大爷也出来了?还当你们要说许久的话。既这么着,我可回去再嘲笑贾兰几句。”

    世子笑道:“秦先生请便。”不禁抬目细看此人,见他眉清目秀、粉面朱唇,本是男生女相。偏身材结实硬朗,腰间佩了宝剑,双目炯炯有神,当是习过武的。他当真把缰绳丢给门子重往荣国府里头走,步子极是欢快,引得世子在后头望了他半日。

    世子回府后,一壁命人去翰林院查《天工开物》,一壁悄悄打发心腹同荣国府的门子打探“小秦相公”。不多时便探到,那人名叫秦钟,本是先工部营缮郎秦业之子。早先与贾宝玉交情甚笃,后来这些年与贾兰往来多些。《天工开物》也已查到,里头果然有一首点绛唇词,署名委实是王国维。只是翰林院并无此人,也不知那词是谁夹在里头的。

    世子满心期望又落了空,遂又往清虚观走了一回,盼着能再遇上那王老先生。到后山转了数圈,并未有什么琴声,只得扫兴而归。穿过吕祖殿门口,劈头遇见一人。那人望着世子便喊:“咦?这不是岳大爷么?”世子定睛一瞧,不禁暗喜。来者正是秦钟。